太阳照在后墙根儿上

太阳照在后墙根儿上

文/刘二红

这几天天气特别好，一到中午，走到太阳底下，后背甚至会热得出点汗。要不是小区物业公司提醒要试暖气，我真忘了季节已是初冬。这样的天气，让我很容易想起老家那个农家小院，想起小时候每到初冬，娘为一家人准备做布鞋时忙碌的情形。

记得那是一个晴好的冬日，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，照在我家院子的阳光显得温暖而慈祥。后院在暖阳中已是亮堂堂一片。贴近围墙的枣树、桐树，叶子落得有些光秃了。土垒的院围墙矮矮的，泛着黄土本色，跟刚出炉的面包一样新鲜光亮。娘和外婆正在后院忙着做袼禙（用棉布黏合在一起，叠加多层晾干的厚实布片，是做千层底布鞋的鞋底和鞋帮的主要材料），这是要为一家人准备过年穿的新鞋。

那时我们兄妹四个尚小，娘还那么年轻，外婆身体也硬朗。爹搬来能贴袼褙的门板铺放在后院，娘搜寻了家里的旧布片和不能穿的旧衣服，外婆端来稀面糊，边拆剪，边张贴。糊好一扇门板的袼褙，爹就搬过去靠墙根儿那儿去晾晒，忙到晌午时间，所有旧布片都贴上去了，娘计算着单鞋的鞋底鞋帮，棉鞋的鞋底鞋帮用料，差不多够用了，又开始给一家人张罗着做午饭。

后来的日子里，娘总要抽时间去做鞋。她先和爹赶趟庙会，到集市上买来几十斤的生麻。把这些生麻搓拧成纳鞋底的细麻绳。拧麻绳是个又费时又费力的细心活儿。娘用一个叫拨条的木制拧绳工具，这是一个两头粗中间细的圆木块，有一个直直的铁钩固定中间。拧麻绳时，娘用几束麻丝系着拨条的铁钩处提起来转动，一次能拧成20——30厘米的麻绳。这时候，我们常常会围在娘身边聚精会神地看，以为这是最有趣的劳动。

在冬天天气好的时候，娘就搬来小板凳坐在后院，一边晒着暖洋洋的太阳，一也纳着鞋底子。她时而用引锥子左右拧着戳针眼儿，时而在发髻上蹭一下针，再戴着顶针把针带着麻绳挤过去，还要缠在戴棉套袖的手上再拉紧加力。我们玩累了，玩饿了，回来围着娘：“我都饿死了，做饭嘛。”娘总是慈爱地看着我们抚慰说：“再剩两针就好，你们几个去灶房准备拉风箱生火，咱这就做饭。”那时候在农村，家里所有人穿的鞋子都是娘一针一线缝起来的。一大家子六七口人，光鞋底儿，单鞋，棉鞋加一起差不多十多双了。

总算赶在过年前把鞋子都做好了，除夕之夜，当娘把新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炕廊地下时，娘的脸上满是幸福和自豪。爹把除夕最后一次扫院的垃圾也丢到了村外的垃圾场回来。屋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，空气中氤氲着浓郁的节日气氛。我们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，憧憬着过年的种种美好……

多年过去了，外婆早已作古，娘也离开我们五个年头了。每当我看到冬日的暖阳，就想起了老家的小院，想起了娘，想起娘为我们纳鞋底的样子，心里暖暖的、湿湿的。